中国男足又一次惊险过关，幸运晋级18强赛，虽然过程无法令人满意，但对于中国足球来说已经是重大胜利。接下来，中国队在主帅伊万科维奇的带领下要磨炼新人，打出新风貌。

首尔上岩，2002世界杯体育场，伴随6万多名观众的喧嚣声，中国队的世预赛36强赛之旅走到终点。0比1，在最小的失败之后，泰国队以3比1击败新加坡队，中国队得以在净胜球、进球数与泰国队完全相同的情况下，凭借胜负关系优势晋级。队员们回首36强赛全过程，无不唏嘘。当晚在玖菲尔酒店的会议室，中国队主教练伊万科维奇明确表示：“到18强赛，再不能这样活！”

出线之后没有喜悦，涉险晋级的滋味夹杂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劫后之余生

赛前，伊万给队员们做过动员。这位70岁老头很不理解，来到韩国的头两天，多数队员显得心事重重，比以往寡言许多。中国队中伤兵满营，而韩国队早已放话必拿3分。在伊万看来，中国队争取1分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说：“这场比赛很困难，但之前的比赛难不难？任何事情，有目标、有方向就可能成功。方向正确，就不必害怕困难。”他还搬出3年前在日本吹田的经典战例：“我能率领阿曼队在客场击败日本队，相信我们也可以在这里晋级！”

那一天，中国队踢出了伊万上任以来最顽强的一个半场。可惜这样久违的面貌来得有点迟。0比1，来自沙特的主裁判胡韦什吹响终场哨。

从上岩球场休息室走出来，中国队员只有蒋圣龙、谢文能等少数人愿意在采访区驻足说几句。有人红着眼睛走上大巴车，“今晚过后，我在国家队的经历可能就结束了”。一旦泰国队以3比0乃至更大比分赢下新加坡，中国队恐怕有一半队员将就此告别国家队。伊万的赛后发布会很短，只有一名记者向他提问。

大巴车上，每个人都比抵达韩国那天更心事重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记分牌，祈祷能有奇迹发生。领队童杰密切关注着曼谷的战况。他见到笔者时，也作祈祷状，“今天队员们已经足够努力，他们问心无愧，剩下的只能交给运气”。

结果是真的有好运相伴。泰国队上半场1比0领先，中国队好多队员开始绝望，但来自泰超巴吞联的新加坡前锋伊赫桑·凡迪远射得分。一时间，大家不清楚其中的状况。

球队用餐的时候，3比1已成事实，片刻后掌声雷动。伊万和他的教练团队坐在餐厅的角落，隔空和队员们碰杯致意。这本该是一次无悬念的36强赛，却被踢得跌宕起伏。即使出线了，队员们依然显得后怕，朱辰杰说：“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在场下看球比在场上踢球还紧张。”在某一个时刻，他真的以为自己的第二次世界杯预选赛之旅就在那晚戛然而止，“谢天谢地”。

与朱辰杰同岁的蒋圣龙倒是显得镇定，一点没有首次参加世预赛的紧张感，“我已经是第五次与韩国队交手，感觉一次比一次踢得好”。但不同于前几次，此番做客上岩，他是直面孙兴慜、李刚仁、李在城、黄喜灿、黄仁范组成的韩国队，“抛开胜负，感觉就是累，因为一直在跑、在追，韩国队的比赛节奏太快了！”

谢文能的感觉和蒋圣龙有几分相似，“这比赛踢起来，确实和U23亚洲杯、亚冠不一样”。惊险之余，他期待着18强赛的练兵机会，“我现在只有23岁，按说还可以踢两届世预赛，这样的机会越多越好，越早越好”。盘算起来，他开始意识到下半年重任在肩，从8月到11月，山东泰山将三线作战，18强赛前六轮的比赛也在其中。

伊万的反思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位00后队员都有望在18强赛中继续得到伊万重用。这也是克罗地亚老帅在4场36强赛后的深刻反思。事实上，主场对泰国队，伊万没有想到拿不下3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中国队会在比赛中被泰国队那么轻松地破门。他对身边人说：“有个别队员的表现让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平时在训练中发挥得那么好，到了比赛中呈现出另一种面貌？”

带着这些疑问出征，伊万对中国队“动刀”顺理成章。基于韩国队的强大实力，以及中国队只需战平便可出线的处境，伊万早就有了变阵的念头。从抵达韩国、赴上岩适应性训练到比赛当天，中国队在4天内变换了4套人马。在韩国高阳体育中心副场训练的最后一天，伊万还把谢文能放到拖后位置上，但赛前又派王上源与蒋圣龙搭档。右后卫和左前卫用人，伊万也在不断变化。

这种变化体现出老帅内心的纠结，也说明他对现有的中国球员了解不深。比如对谢鹏飞、高天意和徐皓阳的使用，一位内部人士坦言：“他只是照搬申花队的用人习惯，实际上不太了解这些球员。申花队这套442菱形中场很多年没在中超出现了。”赛前的内部会上，伊万需要不断听取中方教练组的谏言。谢文能改到边前卫，就是中方教练组强烈建议的结果。在黄政宇和王上源之间选择用王上源，也与伊万初衷相悖。

其它几个位置的用人，伊万还是坚持己见。赛前一晚，中方力谏把王上源调到右后卫，理由是担心杨泽翔首次参加国际A级赛，未必抵挡得住对方孙兴慜的猛攻。伊万起初也赞同，但在综合考虑之下，次日上午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赛后他说：“有些球员的基础和资质一般，但在如此关键的比赛中，最重要的是态度、精神还有思想。”事实证明，杨泽翔的表现至少是中规中矩，保证中国队的右路没有被打穿。当然，伊万选择留用杨泽翔，一招左右换位也起到了效果，中国队右路徐皓阳和杨泽翔都来自申花，左路的刘洋和谢文能都是来自山东泰山。

回首中韩之战，伊万不禁为新人的表现叫好。在他看来，经此一战，这些执行力较强、更能严格遵守纪律的球员与那些所谓的大牌并不存在什么差距。他说：“可能有人认为，我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中使用年轻球员，甚至安排一些从来没有正式国际比赛出场经历的新人首发，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但我想说，这些球员在此之前都是各自俱乐部的佼佼者，已展现出相当不错的能力和潜力。他们在国家队的训练中展现出强烈的战斗欲望和实战能力，这就是我起用他们的理由。”

伊万给人的印象不同于扬科维奇，不把“精神和态度”挂在嘴上，但在关键时刻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说：“我曾说过，国家队的球员应该像狮子一样去战斗。我很欣慰，这些年轻球员不负众望。他们如果想参加世界杯，有这样的经历才能迅速成长，才能更加从容地参加下一阶段世预赛。”

这就是伊万的反思，也许在18强赛中，他能给中国队带来更多新意。相比之下，一些在中泰之战首发的球员也许会就此失去位置。如伊万所言，出线后，中国队现在是变革的时候了，“我会继续使用在本次比赛中表现优异的年轻人，进一步发掘更多真正符合现代足球理念的年轻人”。

豪赌与练兵

从36强赛出线后，中国队能否避免重蹈前半年的覆辙，令人关心。联想到三年前的12强赛，本届18强赛会不会是翻版？当时，中国队尽管有不少归化球员驰援，被称为“近20年最强”，可遇到日、澳、沙等亚足联传统强队，差距仍然明显，出局主要是由于实力不济。

如今，在经历了亚洲杯和36强赛后，中国队对自身的定位理应更加清醒。事实证明，无论遇到卡塔尔、韩国等豪强，还是泰国、塔吉克斯坦、黎巴嫩等介于二三流之间的搅局者，中国队都难有胜算。即使是遇到新加坡这种看似不入流的队伍，中国队在狮城客场也只收到了一场平局。所以，在面对又一届世预赛最后阶段的考验时，中国队不仅要弄清自己的定位，更要在成绩上务实。中国队可否借2026世界杯预选赛18强赛，提前为2030世预赛练兵？

从主教练伊万的态度来看，这次18强赛是中国队全面新老交替、推陈出新的最佳时机。一方面，张琳芃、吴曦等老将淡出，艾克森、阿兰大概率用不了多久，甚至武磊在球队中的地位也是日渐式微，中国队阵容框架的更新已迫在眉睫；另一方面，起用新人正符合当下中国足球发展之大局。在上届12强赛，教练继续押宝老将，既没有实现在成绩上的突破，又错过了最佳新老交替时期，后遗症一直持续到今年初的亚洲杯。

此次小负韩国队后，中国足协中层有人直言：“现在需要年轻人的活力，态度和精神是第一位的，那些有做派和小心思的队员将来就由他们去吧。”某种程度来讲，这与伊万的反思不谋而合。通过对韩一战，徐皓阳、方昊、谢文能、拜合拉木等人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有能力有愿望捍卫中国足球的尊严。

朱辰杰在输球后的肺腑之言更是道破天机：“这是我第二次打世预赛，以我和我们这批1999/00一代球员的年纪，最成熟的时候应该在下一届。那时我们都是接近而立，又有丰富的世预赛经验，照理不会再这么磕磕绊绊了。”

这不禁让笔者想起上一届12强赛后期的澳大利亚队，晋级之路十分坎坷，主帅阿诺德反而大胆识人，扶持东京奥运一代提前接班，不仅解决了队伍的新老交替，队员的执行力和战斗力也得到大幅提高。下赛季，澳大利亚队将增加多名在欧洲五大联赛效力的球员，整体实力得到提升，接下来的18强赛不会再像3年前那样如履薄冰。

所以，即使在本届18强赛成为匆匆过客，人们仍然期待中国足球涌现出更多青年才俊。

作者：王晓瑞

来源：《新体育》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