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国足协解职近四个月后，前中国国家队主教练扬科维奇接受了这次采访。扬科维奇来华六年，从他的话语中，能真切感受到对中国的感情。在中国足坛，他竭尽所能地发光。虽然无法带来整夜光明，但繁星点点也是光明。

在中国男足亚洲杯兵败多哈一个月后，中国足协宣布主教练亚历山大·扬科维奇下课，结束了双方近6年的合作。从2018年9月来到中国，扬科维奇一直专注于中国足球青训的发展。他先后执掌U19到U23的各级国家队，带队获得过东亚杯季军，职业态度和工作能力受到中国足协关注，2023年成为中国男足主教练。这是他第一次执教成年国家队。

扬科维奇在任期间，虽然中国男足的成绩不佳，亚洲杯成绩是历史最差——2平1负0进球，小组赛出局，但不可否认，他接手时面临的客观条件是历届中国队主教练中比较糟糕的。受特殊时期封控措施的影响，中国队很长时间无法参加国际赛事，联赛节奏被打乱，青训质量逐年下降，足球大环境显然不如佩兰、里皮执教时期。将中国男足的问题归结在扬科维奇一人身上，不公平也不理性。

扬科维奇在接受采访时说 ：“我在困难时期为中国足球培养了新一代球员。在足球世界里，有高峰就会有低谷，但重要的是回忆永远在那里，我很感谢中国！”

足球斗士 从南斯拉夫到塞尔维亚扬科维奇的父亲是在南斯拉夫享有盛名的体育记者。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从小就和身边的同龄人一样，喜欢在绿茵场上奔跑。之后，他进入贝尔格莱德红星俱乐部青训队，一度担任队长，赶上了贝尔格莱德红星乃至南斯拉夫足球史上的辉煌时期。

相比成年后的丰富经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最难忘怀。“我在红星队时期的记忆是美好的，为这支球队效力是每个孩子的梦想。但我没有获得很多机会，因为那个时期涌现出最好的一代球员，迫使我在19岁那年做出人生中第一个重大决定”，时隔四十多年，扬科维奇对自己在红星的青葱岁月记忆犹新。日后，他执教了红星队以及中国队，红色基因深深刻在身体里。扬科维奇所说的艰难决定，是指19岁那年离开贝尔格莱德红星，前往澳大利亚踢球。

扬科维奇说 ：“当时，南斯拉夫战乱让我不得不前往其它国家发展，比如澳大利亚。”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扬科维奇球员生涯，那一定是“战斗”。澳大利亚不是欧洲球员很好的落脚点，扬科维奇做出决定后，他的母亲甚至为此落泪。不过，这段在异国他乡的历练给予他日后闯荡四海的勇气。

扬科维奇回忆 ：“在澳大利亚，我曾遭受脑部重伤，被送进急救室，医生说我有八成的可能会死。当时身边没有亲人，父母也不知道我受伤如此严重。6周之后，我存活下来，开始恢复性训练，两个月后回到球场上，帮助球队获得了澳大利亚的全国冠军。”这次与死神的赛跑，可看作扬科维奇战斗人生的缩影。不屈不挠、顽强斗争的精神陪伴他度过了在法国、美国的球员时代。1999年，28岁的扬科维奇因伤退役，跟随在法国的恩师开始执教。2007年，他执教贝尔格莱德红星队， 首次站到主教练的岗位上。从南斯拉夫到塞尔维亚，游子归乡，他终于回到童年时梦开始的地方。

执教中国 持续六年的奥德赛

在长达20年的教练生涯中，扬科维奇曾在保加利亚、乌克兰、比利时、俄罗斯等国联赛留下足迹。2018年9月，他受邀出任中国U19B队主教练，这是他在亚洲足坛的初次体验。谈到当年来中国的决定，他说 ：“我人生中经历过许多重要抉择，因此不畏惧在46岁时往未知的领域迈出一大步。我当时感受到中国足协对我的尊重，他们制定的足球工程很宏大。未来5-10年，我将在培养下一代国家队队员中发挥重要作用。这就是我来中国的原因，也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次决定。我对此非常骄傲。”

扬科维奇做到了他说的“为中国足球付出所有”。昔日国青队朱辰杰、蒋圣龙等人如今已在中超大放异彩，逐渐坐稳国家队主力和重要轮换的位置，落实了当年中国足协的希望和目标。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第一次执教国青队的画面 ：“我和这些年轻人首次接触，是在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集训。当时我们一起生活了26天，共同为不久之后在意大利举行的比赛做好准备。”

从初始的陌生到并肩合作数年，扬科维奇和这批1999年龄段队员建立了深厚感情。他认为，信任是这段关系的基础。因此，他和国青队克服了特殊时期的各种困难，一起经历胜利和失败，现在双方处在世界的不同角落，仍然保持联系和友谊。这些队员从不习惯甚至讨厌扬科维奇严抓纪律的执教风格，到如今慢慢理解，将扬科维奇视为自己职业生涯的良师益友。扬科维奇在国青队的执教是有收获的。能在一支国字号队伍执教三四年时间，说明中国足协认可他的能力和态度。

在当年中国队主帅的候选人名单中，不乏享誉世界的名帅，扬科维奇没有成年国家队和五大联赛的执教经历，当选出乎很多人意料。扬科维奇评价说 ：“我知道有很多候选人，那个位置只能有一个合适的人。我在国青队已经工作4年半，为中国足球打造了一套体系，还带队备战了亚运会等洲际赛事。我没有过度关注选帅，只是专注于自己当下的工作，从早上睁眼起床到晚上闭眼睡觉，完全将自己投入到足球中。中国足协看到了我的努力成果和建设中国足球的思路。成为国家队主教练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很感激他们选择了我。”

在扬科维奇短短一年的国家队主帅经历中，最重要的两项赛事无疑是世界杯预选赛和亚洲杯。世预赛客场战胜泰国队，他将大部分功劳归到球员身上。队员们在落后的不利情况下坚持赛前部署，不怕犯错，是反败为胜的原因。他说 ：“我喜欢球员们在场上承担责任。这场世预赛前，我们和乌兹别克斯坦有一场比赛，高天意和陈蒲在比赛中出现失误，导致球队输球。我没有责怪谁，知道他们想承担责任，所以还让他们入选对泰国队比赛的大名单。我相信他们能帮助球队，这也给全队传递了积极的信号。”

对于亚洲杯的苦涩失利，扬科维奇没避讳。他说 ：“三场比赛我们错失了很多机会，比如对黎巴嫩下半场武磊的那次射门和打卡塔尔上半场的几次进攻。不管是谁，如果在杯赛中如此浪费机会，都会受到惩罚。当然，我是教练，首先要对此负责。”

不管怎么说，亚洲杯已是过去。一届杯赛的痛苦失利成为六年执教的终点，虽然过于戏剧，但扬科维奇仍然释怀，在接受采访中，对自己在中国的经历始终保持乐观、积极和自信。

寄语国足 相信中国能进18强赛

6月的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国队将先后迎战泰国和韩国，其中主场与泰国的比赛是争夺18强赛资格的生死战。时隔半年，中泰两队的状态截然不同。泰国在亚洲杯中闯进16强，中国队除了亚洲杯小组出局外，在3月两场世预赛面对实力最弱的新加坡，只取得1胜1平的成绩。不过，扬科维奇相信中国队能战胜泰国。

扬科维奇说 ：“尽管武磊被禁赛，但我认为球队能想出合适的解决方法，有其他球员站出来进球。没有人敢说中国赢不了泰国，因为我们曾在他们的主场取胜。战胜泰国，我们就能进入世预赛下一阶段。如果在18强赛面对第一个对手时能取得好的结果，中国队的信心就会建立起来，球员们身上的压力会减轻，因为他们背后有整个国家和人民的支持。世界杯？一切皆有可能！前提是战胜泰国，我对此有信心。”

在采访中，扬科维奇使用的主语一直是“我们”。从下课至今已有三四个月，他始终将中国当作自己的家，把中国男足看作自己的孩子。他对朱辰杰、吴少聪等年轻球员寄予厚望，期待他们能尽快到欧洲锻炼，站稳脚跟。他们也许存在文化上的不适应，没法获得与国内同样的高薪，但多出去看看，对中国足球总是一件好事。

扬科维奇坚信，中国球员有能力在国际上取得成就，希望中国球员有自信去欧洲挑战。球员在欧洲会遇到各种困难，可能成功也有较大可能失败，但是如果一直待在国内，那么一定不会成功。

扬科维奇在中国六年，对这个国家充满感情。他多次赞扬中国的经济、文化、军事实力，这是一个来自曾有钢铁信仰的友邦人民对中国发自内心的认同。在中国足坛，他如红星一般在黑夜竭尽所能地发光。虽然无法带来整夜的光明，但繁星点点也是光明。

作者：董杭峰 王健舒

来源：《新体育》202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