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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体制改革再尝试
足球体制改革再尝试
2022年的冬天,一些中超、中甲俱乐部的感觉可能是寒冷漫长的,也是慌乱、无奈又悲伤的。春天到了,新赛季职业联赛开始,它们渐行渐远。
寒冬时节
曾几何时,广州富力与广州恒大打造出火爆激烈的同城大战;曾几何时,河北华夏幸福舞动钞票,将众多国内大腕乃至世界顶尖球员招致麾下 ;曾几何时,王文学、张力、阎志是何等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时过境迁,背后企业在财力上无力支持,王文学只能割肉回血,几乎一无所有。在俱乐部想要另辟蹊径、远走他乡未果时,河北队这个曾经闪亮的名字,延续了江苏苏宁、重庆当代走向末日的艰难之路,就此从中国足球赛场上消失。
其实,此事是在预料之中。过去两年,俱乐部一直徘徊于欠薪与讨薪纷争,是中超严重欠薪的俱乐部。母公司濒临破产,俱乐部降级等同解散,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与之相比,武汉队和广州城似乎有资本谋求,甚至有希望谋画未来的蓝图。
但事实证明,这恐怕是个别当事人的一厢情愿。主教练李玮锋竭力忽悠仍无法改变广州城生存状况,坚守阵地又能改变什么?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这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是“徒有荒山在,怎能有柴烧”。于是,留给广州城队摆脱穷困潦倒处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宣布解散、另起炉灶,比如广州影豹的出现。
很多专业人士认为,这不是尊重足球的决定。历史没有了,传承不在了,当年俱乐部老板张力那句“用咸菜的价格做出烧鹅”,也伴随广州城的消亡而消散在风中,但恰是广州城走向末路的根源。被众多外援官司缠身而无力还债,甚至扬言“只给2000万就能玩下一个赛季”,可见俱乐部何等穷途末路。
岂止是广州城,苟延残喘的另两家南粤俱乐部广州队和深圳队同样深陷困境。如今,南粤足球最需要的不是人──不管多优秀的球员、外援或教练,也并非钱──毕竟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广汽、越秀集团这样的大国企。说得直白些,当地政府对金元足球已全盘否定,前方等待他们的只有万丈深渊。
实际上,当广州城本身的价值都填不满金元时期的各种窟窿时,宣布非自然死亡已成为定局。往前追溯,广州城的前身是长沙金德、沈阳海狮,并非广州球队。既然在太阳神、宏远、松日之后还有新的广州双雄涌现,多个影豹、少个富力,又怎可以不被接受?
武汉人即使想不起来卓尔是哪个冬天来的,也会记住这支武汉队是在这个冬天走的。2022年,武汉三镇有多成功,武汉队就有多失败。在三镇出现前,武汉职业足球长期以来的悲哀就是完全系于阎志一人之手。一队的兴衰系于一人,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因此,当阎老板无心恋战,任凭卓尔球迷如何悲壮呐喊,也得不到回应。
即使人杰地灵的荆楚大地拥有诸多实力商家,李铁事件造成的余波仍难以估量,也很难再给本地企业足够的信心出手。武汉的另一支中超球队三镇同样前途未卜,夺冠后四处奔走相告,没能换来股改的一丝进展。武汉足球界最近一段时间的动荡,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信号。
结构性难题
上世纪80年代,东北经济出现前所未有的困境,在转型升级的过程中,常年累积的体制性障碍与结构性矛盾形成了独特的“东北现象”。
几十年后,中国职业俱乐部的生存状况与此倒有几分相像。现在,大多数俱乐部都已独木难支,求生思维无一例外从股改出发,即以股权多样化为契机,实现自身的结构性调整。
过去二三十年,中国足球不是这样玩的。很多私企老板认为,与其股权多样化,不如走地方路线,攀上层关系。著名的“流浪者”球队贵州人和,完全把这项运动做成了一门生意。
在这次寒潮中,河北队很清楚穷则思变的道理。俱乐部去年与太原方面商谈迁移,像是一次试探。据说河北队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旦降级中甲,球队还想借二级联赛可能开放异地转让的机会另谋出路。但一来政策并没有调整,二来河北队已经欠薪严重,甚至无法解决温饱问题。至于优质还是劣质资产的认定,很大程度又依赖于政策。当年的辽足与人和是前车之鉴,长期的流浪生活把俱乐部养出“能捞一把是一把,捞不到就跑路”的习气,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毁灭。
所以,中国足协坚决不走回头路。当初果断关闭异地转让,目的就是避免人和二代、三代的产生。《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着力强调“推动实现俱乐部的地域化”,“优化俱乐部股权结构,实行政府、企业、个人多元投资,鼓励俱乐部所在地政府以足球场馆等资源投资入股,形成合理的投资来源结构”。不过从过去3年的效果来看,俱乐部多元化结构正在成为一个棘手的新课题。
最典型的便是山东泰山。在职业足球历史上,泰山是香饽饽。曾几何时,省内外企业都以与它沾亲带故为荣,曾经与泰山合作的企业以国有大中型为主。伴随前些年频繁烧钱却得不到实惠,加上国家电网因三产改革而逐渐剥离非核心业务,即使夺得双冠不久,足球在当地变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状态。至于“国网、鲁能、文旅”的责任制分工,更是剪不断、理还乱。谁是大股东,谁就是好心为别人着想而自己吃亏,这种思想从股份制改革流行于职业联赛一开始,就是不少投资人“心底的疙瘩”。像河南和沧州,股改之所以迟迟不进入正轨,本质问题还是股东之间的离心离德。
如浙江队这样“双股东,五五开”对等持股也有问题。在去年制作年度预算时,绿城中国建议由浙能集团追加资金,却被质疑“为何不同等增加投入比例”。结果双方按兵不动,全无退让,继续维持每家每年投入2亿元的标准,与2021赛季征战中甲时持平。
这种结构性问题的最大悲剧最终体现在了昆山身上。长期以来,外界视昆山FC为神秘之师。但凡故弄玄虚之事,背后必有不可告人之处。昆山队的投资方是常奥体育和昆山文旅,可自2019年迄今,俱乐部的投资主要由昆山文旅一家完成。就股权结构来讲,常奥旗下的两家公司所占股份最多,约有64.34%,于是又形成了责权分工问题:大股东不是花钱的,花钱的不是管事的。在“由谁继续出资”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昆山足球队瞬间倒塌。
如今,这类现象已经引起业内高度关注。所谓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的联手合作,绝不等同于一家抱另一家的大腿。今年冬天国安、申花解决困局的方式,都不是多元化改革。国安通过企业赞助暂时走出危机,申花从绿地转入久事,更是继续寻求“全资转让股份”的方式。
寻路向未来
人对不明的未来总是怀有恐惧,走陌生的路总比走熟悉的路要慢。现在,中国职业俱乐部的结构性调整,就是行业必须面对的陌生之路。
职业俱乐部的发展趋势是国企力量盛行、民营资本退潮。很大程度上,人们也把此视为“形势所迫、大势所趋”。但问题在于国企足球十几年前就已经被证明在逆潮流做事。当初的上海中远、云南红塔、江苏舜天、北京国安,哪家不是财大气粗,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退出,这是时代导致的必然。在鱼龙混杂的金元时期,享受到改革雨露滋润的暴发户通过足球走向前台,视这项运动为投机而非投资。在足球职业化运营的客观规律面前,原本想玩一把资本的新贵球队都被资本所玩弄。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暴发户投资人对待足球的态度,是以品牌宣传、业务拓展以及政策扶持作为考量。比如恒大、华夏、富力,在企业尚能正常运营之际,赔了金钱赚了吆喝。可是,若把足球当成个人或团体攫取利益、腾挪资本的工具,忽视长远经营,就会违背市场规律甚至相关法律法规。那些发生在球队身上的资本纠纷、欠薪甚至解散只是表层问题,更深层的玄机在于资本和足球之间的关系维持,即是否真正尊重这项运动。
《足改方案》提出的优化俱乐部股权结构,根本方向是“完善俱乐部法人治理结构,加快现代企业制度建设,立足长远,系统规划,努力打造百年俱乐部”。现阶段,有几家股改球队已经做出榜样。合理、有序、健康地实现多元投资,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这方面,处在最前沿的上海人似乎在给整个足球行业探路。上海人很精明,在历史的潮流中,一些当时看来不合常规的举动却体现出聪明和圆通。就说股改,老申花在上世纪90年代末就已多次尝试,世纪之交那年,更有7家大型国企共同参股的创举,其中包括久事集团。在第九城市老板朱骏投资申花俱乐部时期后,从绿地到久事都是走国企全资独立运营模式。这是倒退吗?换个角度来看,也可说是螺旋式上升、曲折式前进的必经之路。
就像当年的上海国际出走西安,虽说被冠以地缘文化的缺失,但也让这家俱乐部多活了十几年。上海人敢于迈出新脚步,往往不是随遇而安,而是长远布局。那么,中超目前风光的两家俱乐部申花和海港今后的动向就是新的信号。
比如,是否学习日韩,俱乐部股权彻底多元化,吸纳当地球迷、小企业和社会团体成为股东,完全交付于市场和民众?职业联赛跨过30年之际,这或许是未来的一大看点。
作者:王晓瑞
来源:《新体育》202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