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体育体制对女性搏击的支持，给张伟丽的成功打下了基础。但是收缩职业体育市场、缺乏和国际接轨，也有可能使张伟丽的成功变成偶然。

6月12日上午，在新加坡体育城室内竞技场，张伟丽一个反身鞭拳，右手砸在波兰“异形女王”乔安娜·扬杰柴克的脖子上，导致后者向前扑倒，被KO落败。看台上的观众都为张伟丽这犹如天外飞仙般的一拳张大嘴巴，震惊不已。

两年前，张伟丽和这位职业综合格斗夺冠次数最多的草量级前冠军激战了5回合，仅以2比1的分歧判定胜出。两年后，张伟丽只用了两回合2分24秒，就干脆地结束了比赛。

在医生检查后，从眩晕中恢复的乔安娜站起来，脱下拳套，放在八角笼的垫子上，发表了告别演讲 ：“我快35岁了，要去当个商人，想当妈妈了。”张伟丽拥抱了对手，为决心退役的乔安娜送上了温暖的祝福 ：“这是一种传承，我们是在八角笼里展现女性的力量！”

两连败之后

职业格斗有很多项目，包括站立技拳击、空手道、踢拳自由搏击、泰拳乃至综合格斗。女子职业格斗和男子相比还处于起步阶段。历史上，隆达·罗西是从UFC获得出场费最多的女选手，其职业生涯累积奖金也不过300万美元，甚至不到“小鹰”哈比布单场比赛的一半。但是，UFC的女子冠军是女性格斗家们最渴望的荣誉。因为只有4个级别的UFC女子赛事会给女拳手出场费，比职业拳击、自由搏击丰厚得多，是其它赛事的10倍以上。所以，UFC女子金腰带的含金量对其他武道的女选手们有很大吸引力。

看看张伟丽在社交平台上的外国粉丝留言，就知道她在国际上的知名度有多大。这都来源于2019年8月31日，她在深圳以42秒击败了UFC当时的草量级冠军安德拉德。2020年3月，她又在拉斯维加斯和乔安娜打了25分钟，由此名声大噪。

但是，此后的一年，张伟丽遭遇了重大挫折。

2021年4月25日，张伟丽低着头走出拉斯维加斯赛场。面对另一名UFC前冠军罗斯，她只出了不到五拳，就被对手一腿变线踢倒，职业生涯首次被KO。几个月后的二番战，张伟丽奋战5局，被判定0比3告负。这两场比赛，她都在备战和减重上出了问题。第一场减重后，张伟丽喝水出现水中毒，第二场是减重失败，需要二次称重。

7个月内，两场比赛负于同一人，这让31岁的张伟丽职业生涯遭遇阴影。回到上海，张伟丽进入隔离酒店，把自己包裹起来，想注销所有的社交账号。

张伟丽是世界女子格斗冠军，创造了中国女子格斗的历史，也创造了自己的辉煌。但是31岁正是一名职业格斗选手的黄金期。她需要在职业生涯中获取更多的养料。张伟丽说：“每一个冠军几乎都有过失败，只有从失败中爬起来，才能成为更伟大的传奇。”

放弃自己吗

今年3月，张伟丽获得了UFC下一场比赛的配对邀请，对手是时隔2年没有打比赛的乔安娜。在草量级的5位冠军中，埃斯帕扎和安德拉德是地面系拳手，而张伟丽、罗斯和乔安娜都是站立技拳手。2020年与乔安娜第一场的站立对攻中，乔安娜展示了很好的拳腿节奏、远程精准度和命中率。相比之下，张伟丽的优势是打击的效果和狠辣。2021年第二次挑战罗斯前，张伟丽特意去美国塞胡多的拳馆强化了自己的地面柔术，但是没能在对罗斯的一战中打出自己的地面优势，减重不顺利让她失去了第五回合完成这种战术的体能，反而被经验更丰富的罗斯所控制。

张伟丽训练团队的蔡学军说：“在美国拉斯维加斯UFC精英中心训练时，伟丽的地面力量在女拳手中相当出名，男陪练被她按住后都很难挣脱。不过，她很少主动将对手拖入地面战。”张伟丽职业生涯中的22次胜利中，有11次KO，只有1次SUB（降服）。

张伟丽是站立技拳手，在比赛中一般不会像安德拉德那样，主动将对手拖入消耗更大的地面缠斗。但是面对乔安娜，她愿意放弃自己的长处，因为乔安娜比她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对抗。双方第二场交手，前30秒，张伟丽和乔安娜都在试探。乔安娜的第一次连贯拳腿扫倒了向后躲避的张伟丽，这几乎是她全场比赛中唯一有效的干净技法展示。随后，在和张伟丽的换拳中，乔安娜于1分40秒被张伟丽主动使用投技挤靠在笼边，进入地面战斗。在2分半钟里，张伟丽至少3次主动绊摔乔安娜成功。

乔安娜5次蝉联UFC草量级冠军，有丰富的地面防守经验。她两次摆脱了张伟丽的控制，并在停钟前给了张伟丽清晰一击。但是第一回合胜负已分，张伟丽打得乔安娜额头又开始充血，在地面2分半的挣扎让赛前费时费力编织好的发型散乱开来，好像炸开的一丛烟雾。

因为这不是冠军赛，只有3个回合，乔安娜明白自己已经输掉第一回合，在第二回合主动上压，希望用速度和连贯性给裁判更好的印象。然而，乔安娜离开擂台两年，导致距离感不强，她的拳越来越空、越来越虚。臂展更短的张伟丽反而打出了多次有效反击，这让乔安娜越来越焦虑。她追不上张伟丽，不得不拉近距离。张伟丽因此获得了那次换腿后的交叉翻身鞭拳机会，就此一击中的。

张伟丽赛后说：“我的对手不是乔安娜，而是我自己，我要战胜的是我自己。”她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把对手带入了泥潭。

偶然的独苗

张伟丽胜利了，在疫情导致很多体育赛事无法举行的时期，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令中国观众清爽、振奋。

张伟丽的成功有其必然性和偶然性。必然性是中国女子格斗的底蕴与基础处于世界前列，培养出一批世界上少见的女子散打选手。相比于男子选手，女选手的成材率较低。罗斯、乔安娜、埃斯帕扎无不是从爱好者练起，以自己的努力获得资助，训练提高，直至站上拳台。张伟丽18岁前一直在河北的体校里练散打，基础扎实，后来去幼儿园当保安、到拳馆前台当服务员的时候，17岁的安德拉德才开始接触柔术。

中国格斗长期以散打模式为基础进行训练。散打规则是以奥运业余格斗为基础制订的，判定胜负模式是点到即止，与强调打击效果与力度的职业格斗有很大区别。

从上世纪末举办国际性赛事开始，中国散打选手与美、泰选手不断交流，涌现了武林风、昆仑决等国产赛事，一些散打选手逐渐接触到国际职业格斗训练模式和柔术，改练综合格斗，获得了一定提升。

2018年全年，中国的综合格斗和职业搏斗比赛有200多个比赛日。国家体育总局武术运动管理中心牵头举办的综合格斗男子比赛，5个级别有280多人参加。在武林传奇、大成武艺、武林风、昆仑决的平台上，成长起张铁泉、张伟丽、王冠、宋亚东等选手。职业格斗是依靠市场、接轨国际的职业体育，但是现在，疫情、市场收缩以及政策影响制约了中国职业格斗的发展。

国家体育总局武术运动管理中心明确规定综合格斗属武术中心监管，欢迎武道的多样性发展，这才有了武林风、昆仑决等国产赛事，引得UFC等国际比赛来中国发展，促进了中国格斗和世界接轨。这种开放模式也出现一些杂音，低档次赛事林立、恶意炒作民族情绪、金腰带满天飞，甚至出现了一些擂台事故。这种情况在国际上也存在。

世界上的综合格斗组织、自由搏击组织、拳击组织名目繁多。其中，综合格斗以UFC的世界冠军最有含金量。这是媒体宣传对职业体系的规范作用。

职业格斗以职业合同、经纪人体系为基础，不在奥运系列。中国体育体制对女性搏击的支持，给张伟丽的成功打下了基础。但是收缩职业体育市场、缺乏和国际接轨，也有可能使张伟丽的成功变成偶然。

作者：周超

来源：《新体育》2022年第7期